太阳岛星期日之殇回顾1985年哈尔滨818松花江客艇沉船特大事故

　　1985年8月18日，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交通局航运公司负责运送往返市区与太阳岛游客的423客艇从太阳岛三联码头驶往松花江南岸途中，在距离南岸约357米处发生沉船事故，船上238名乘客全部落水，其中67人获救，161人死亡，10人失踪。

　　1985年8月18日午后14时55分，隶属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交通局航运公司的“哈航423”号客艇满载着238人（包括2名船员）离开了位于松花江哈尔滨段上的江心岛——太阳岛的三联游船码头。船上满载着结束一上午在岛上的游玩返回松花江南岸的哈尔滨市市民以及外地来的游客，太阳岛是哈尔滨的著名旅游景点，是来哈尔滨旅游的外地游客必要去的“打卡地”。

　　由于气候宜人，所以每到夏季许多哈尔滨市民都会趁着假期举家上岛消暑纳凉。8月18日当天正好是个星期日，所以上岛的游人比平日里多了一倍不止，负责运送游客上下岛的客艇自然也是趟趟客满，甚至超载。就拿“哈航423”号客艇为例，这条船定员为148人，实载238人，超员90人，超载率达61%。

　　“哈航423”号客艇出航前，驾驶员李广洲擅离职守去吃饭（当时客艇船员的吃饭时间不固定，一般都是自行内部调剂轮流去吃饭，但遇到人多的旺季往往就来不及吃饭），由已经喝了几两白酒的轮机员张洪仁代为驾驶。张洪仁虽然持有轮船机驾合一执照，但不常驾驶客艇，因此对客艇的驾驶并不熟悉；同时，水手李树仁也向当班调度员请假去吃饭，调度另外调来另一条客艇的水手高成国来顶班，他和张洪仁一起构成了“哈航423”号客艇的临时船员班组。

　　“哈航423”号客艇有上下两层客舱，下层客舱定员103人，实载60余人，另有20余人站在舱外的下层甲板上；上层客舱定员45人，却实际装载了150人左右，其中有约一小半人没有在船舱里，而是挤在船舷边上看江景（这个举动让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开船后不久，搭乘“哈航423”艇回市区的市航运公司“哈航46”号客船水手屈树亭看船上很多人都离开客舱上了甲板，于是就招呼随他一起来玩的哈尔滨市爱国小学校工吴云东上驾驶室前的前甲板。两人来到前甲板后不久就被在船上执行公务的市航运公司安全技术科科长胡义发现。由于依规定，客船航行的时候驾驶舱前甲板是不能站人的，那样会遮挡驾驶员的视线，于是胡义就上前劝说两人进舱。

　　然而，屈树亭自恃是航运公司的人，再加上其本身就是个“几进宫”的前科人员，中午吃饭的时候又和吴云东推杯换盏喝了不少的酒，此时酒壮怂人胆，对着胡义破口大骂起来，指着站在甲板另外的地方的乘客质问胡义：为啥不让他们回去，老盯着他是否故意在针对他。

　　胡义见状急了眼，厉声质问屈树亭：“有没有背过相关规定，知不知道渡轮航行期间一律严禁站在船首甲板上。”声音之洪亮，引起了船上许多人的注意。

　　屈树亭顿时大囧，脸涨得通红，认为胡义的举动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没了脸面，借着酒劲对着胡义大吼大叫，而吴云东见好哥们（吴云东也是拘留所的常客，曾经和屈树亭蹲过同一个号子，算是“狱友”）如此，也“默契”地配合着屈树亭一起对胡义吼叫起来。

　　胡义勃然大怒，也开始破口大骂，并上前准备强行拉扯两人进船舱，屈、吴二人哪里肯从，三人很快撕扯在一起。

　　此时，正在驾驶客艇的张洪仁从驾驶室里探出头，一边用右手掌舵，一边对着屈树亭骂到：“叫你们下去就下去呗！咧咧个什么？！”他和胡义是好朋友，此时肯定是站在胡义这边的。

　　哪里知道屈、吴二人越骂越起劲，屈指着张洪仁大骂污言秽语，还扬言要到驾驶室将张洪仁打到亲妈都认不出。张洪仁被屈树亭的嚣张激怒，他原本也喝了酒，此时酒劲上头，居然不顾自己正在驾船，松开了掌舵的右手准备出驾驶室给屈树亭一点颜色看看。

　　张洪仁的这一举动导致“哈航423”号客艇的轮舵失去了掌控，原本船只正在全速航行，顿时发生“跑舵”，船身迅速向右旋转，向左舷倾倒，由于船只处在超载状态，干舷本来就低，导致左后舱很快开始进水。张洪仁这时候如梦方醒，慌忙猛打右舵试图制止船身向左倾斜，但由于此时的船身已经在向右旋转，猛打右舵更是让这一情况雪上加霜。直接引发船身急速下沉，左后舱大面积进水，江水哗啦啦地向着船舱涌来，部分在上舱甲板上的乘客被甩入江水中。船身更加左倾，彻底失去了平稳，最终于15时05分翻沉于松花江上，船上的238人全部落水。

　　由于是旅游旺季又是星期天，当时沉船附近的松花江上还有十几艘属于国营、集体和个体的船只，在发现“哈航423”号客艇翻沉后，这些船纷纷迅速驶往出事水域营救落水人员。最先赶到的是哈尔滨港航监督所职工陈国志驾驶的摩托艇，因自己的艇小，他不敢驶近，怕被本能求生的落水者一并拉下水，而是将摩托艇停在附近，将艇上的2个救生圈和9件救生衣抛向落水人员密集的区域。随后另一条港航监督所的机动艇驶近，陈国志配合机动艇上的同事开始救人，在几分钟内接连救起了4名成年人和2名小孩。

　　个体舢板船主李士英划着他的小船载着他的好友——哈尔滨市电力学校职工李志忠接近落水人群，将船上的4件救生衣全部抛了过去（同样因为船太小，也不敢过于靠近大群落水者），并尽力救起了2名距离小船最近的落水者。

　　另一边，哈尔滨市红眼印刷厂职工吴淑兰和温华美划着小舢板先后救起4人；哈尔滨玻璃厂工人刘德昌和同伴划船靠近后，自己跳下水救人，先后救起4人；电力学校职工李志忠跳下水，先后救起3人。其他参加抢救的还有香坊联运办职工殷汝寿、李金敬，哈尔滨铁路局哈尔滨分局职工刘国权，哈尔滨化工机械厂职工杨英勇，哈尔滨市航运公司客运队职工刘玉来以及江上派出所和水上治安队的几名青年民警等——

　　部分落水人员仗着自己水性好，也积极投入到救援中：哈尔滨市电车公司职工许本树作为“哈航423”号客艇上的乘客之一，在落水后不顾妻子和女儿落水后的去向立即开始救人，他一共救起2人——

　　这些留下名字的和没留下名字的好心人一共有47人，他们先后救起了70个人，其余的168人失联。

　　事发后1~3个小时内，哈尔滨市公安局调集的近千名干警，14条机动船和50余台车辆陆续抵达现场，参加救护、打捞和现场秩序的维持工作。哈尔滨市立第一、第二、第四、第五医院和哈尔滨市中医院、儿童医院、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和第二附属医院、黑龙江省职业病医院、黑龙江省医院、车辆厂职工医院、祖国医药研究所，黑龙江省中医学院附属医院、道里区防治站等医疗防疫单位克服大多数人员都在休假的不利情况，调集的33台救护车和180余名医护人员（其中市立第一医院人员最多，为150人，其次是市中医院的90人和儿童医院的30人）投入到对获救人员的抢救中，在他们的努力下，被救起的70名落水者有67人得以生还（其中有35人送医时已无自主呼吸或者呼吸微弱，硬是从生死线人医治无效身亡。

　　下午，16时左右，时任黑龙江省委书记侯捷、省长周文华、副省长何首伦以及哈尔滨市委书记李根深、市长宫本言、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王人生等领导同志赶到现场，召开紧急现场会，部署事故的人员救护、沉船打捞以及事故原因的调查和幸存者及遇难者家属的安抚工作。

　　在松花江公路大桥指挥部的浮吊和打捞船，哈尔滨市自来水公司的潜水员，哈尔滨市造船厂的水手；某部和哈尔滨电视台的探照灯等用于打捞沉船的人力和器械到位后，对沉船的探摸和打捞工作在当天傍晚真正开始。打捞工作由黑龙江省航运局、建桥指挥部、哈尔滨市造船厂、哈尔滨市公用局和哈尔滨市防汛办五家单位联合进行。

　　在奋战了一昼夜后，于8月19日15时55分将沉没的“哈航423”号客艇打捞出水。客艇出水后，船舱内发现了部分遇难者遗体，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一家三口：一位妇女一手紧握着丈夫的手，一手紧搂着孩子的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对落水人员的搜寻工作由哈尔滨市公安局统一指挥，由水上民警队主要负责。事发当天入夜时一共捞起80具遇难者遗体，随后扩大搜索范围至呼兰、巴彦、木兰、通河等县的松花江流域，在沿出所和当地渔民的帮助下至8月20日又捞起了78具遇难者的遗体，有10名遇难者的遗体再也没办法找到。另外还捞起手表、照相机、衣物等个人遗物251件以及现金人民币1300余元（其中95%的物品被死者家属认领）。所有捞起的158具遗体和3名抢救无效遇难者的遗体经哈尔滨市卫生局做消毒和处理后全部被死者家属认领。

　　说一句题外话，根据著名演员张译的回忆，8月18日那天他们一家原本也要去太阳岛消暑，因为每到夏天的时候每逢星期天，他们一家四口人都会上太阳岛玩一天，傍晚才回家。但是1985年8月18日这天在码头等船的时候，虚岁8岁的张译“熊孩子”脾气大发作，吵着要去动物园，不愿去太阳岛，父母拗不过只好改换目的地去了动物园，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这一劫。

　　张译回忆说：“那天我们一家回去晚了些，然后看到了胡同里翘首以盼我们回来的邻居街坊们，那天父母还和邻居们聊了很久的天。那时候的我不懂发生了什么，直到长大懂事后，才感到唏嘘又后怕，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一家可能也在那群遇难的不幸者里了。”

　　可以说，假如没有当时“熊孩子”张译的任性，很可能就不会有如《士兵突击》里的史班长，《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的孟烦了，《北京爱情故事》里的石小猛，《红海行动》里的杨锐，《悬崖之上》里的张宪臣，《万里归途》里的宗大伟以及《狂飙》里的安欣这一长串的角色了。

　　至此，落水的238人中确认溺亡者158人，抢救无效死亡的3人，失踪10人，总共171人（其中成年人128人，儿童43人），死者中134人为哈尔滨市市民（涉及全市7个区、74个单位和68个家庭），37名为外地游客（涉及黑龙江省的齐齐哈尔、牡丹江、加格达奇、绥化，吉林省的四平，湖南省的郴州以及北京市）。

　　该事故是哈尔滨市乃至国内内河航运史上的一起特大沉船事故，造成的死亡人数之多，影响之大，后果之严重都是前所未有。

　　事故的调查和善后工作从8月20日真正开始，调查组由哈尔滨市人民检察院，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哈尔滨市公安局，哈尔滨市纪检委和哈尔滨市港监部门联合组成。

　　被捞出水的“哈航423”号客艇经由哈尔滨船舶学院的3名专家和黑龙江省航运局总船长和松花江航运局的总船长联合进行技术鉴定，认定“哈航423”号客艇的船体设计合格，各分系统和部件在沉船前运行正常，螺旋桨没有损坏和变形，船体和轴套没有渗漏现象。经过同型号的客艇行驶试验表明，在不超载的情况下进行全速大回转这样的剧烈机动是不可能会引起沉船的。

　　经查明，本次事故的直接原因系“哈航423”号客艇替代驾驶员张洪仁酒后擅自顶班驾船，并在驾驶船只时参与争吵，精力分散，甚至放弃操舵，造成跑舵沉船。

　　经查明，本次事故的直接起因系市航运公司水手屈树亭带着外人吴云东无票登上“哈渡客423”号客艇，并无理取闹，破坏船上秩序，干扰驾驶员操舵，被指出后不思悔改还辱骂并扬言要殴打驾驶员，最后导致沉船的结果。

　　经查明，“哈航423”号客艇严重超载且上层载客过多，致使船只头重脚轻，吃水过大，遇到跑舵导致的全速大回转时翻船是必然的结果。

　　根据以上事实，哈尔滨市道里区人民检察院批捕了直接肇事者屈树亭、吴云东、张洪仁、李广洲以及航运公司CEO，党支部书记、客运队正副队长等8名直接责任人。在固定证据后，哈尔滨市人民检察院向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这8名被告提起公诉。

　　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于12月2日、3日对本起案件进行了公开审理，认定：屈树亭在多次因违法犯罪遭到处罚的情况下仍不思悔改，寻衅滋事，破坏公共秩序，构成流氓罪，再加上其系累犯，罪行很严重，民愤极大，故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吴云东犯流氓罪，罪行很严重，但并不是矛盾的主要挑起人，系从犯，故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李广洲擅离职守，造成客厅缺员航行（“哈航423”号客艇编制操作人员为3人，当时在艇上的只有2人），构成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哈尔滨市航运公司的经理、党总支书记，航运公司客运队正、副队长疏于管理，构成玩忽职守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至五年。

　　屈树亭听闻判决后当庭表示不服，坚称沉船和自己无关，并向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其余7名被告均表示服从判决。

　　为此，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对屈树亭的上诉进行合议，一致认为屈树亭的流氓罪是在载有200多名乘客、行驶到江心的渡轮上进行寻衅滋事的特定条件下进行的，对公共安全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故而一审法院的判决量刑尺度适当，因此做出终审判决：驳回屈树亭的上诉，维持死刑原判。

　　此外，对本次事故负有直接领导责任的哈尔滨市交通局党委书记被处以行政撤职处分，局长被处以行政降职处分，另有十多名干部被处以行政记过至行政撤职处分；哈尔滨市市长宫本言同志向黑龙江省委、省政府作检讨并自请处分，最终被处以行政记过处分。